書名：《開往遠方的列車》
文：伊芙‧邦婷
圖：羅奈德‧希姆勒
翻譯：劉清彥
出版者：和英出版公司
出版日期：初版一刷2002年11月
初版五刷2008年05月
【前言】
從一八五零年代中期到一九二零年代末期這段期間，大約總共有十萬個無家可歸的小孩，從紐約由火車送往美國中西部的小鎮和農莊。兒童救助協會的負責人查爾斯‧羅林‧布萊斯，希望將這些小孩安置在能夠照顧他們的家庭。
有些小孩受到很好的照顧，有些過得並不好；有些小孩只是從一個悲慘的處境，換到另一個悲慘的處境；有些小孩找到了安全的家，還有愛。
故事中的前往西部的十四個孤兒，也都夢想獲得更好的生活；「孤兒列車」真有其事，但是書中行經路線和地點都是虛構的。
那個叫「遠方」的小鎮，只能在作者想像的地圖上找到。
【內容介紹】
「瑪莉，這是我們要搭的火車，」 盧 小姐說。蘿拉緊緊抓著我的手。
列車長沿著月台走過來，他問：「小姐，這些就是孤兒嗎？」 盧 小姐直挺挺的站著說：「一共十四位。」
列車長說：「我們特別在車尾替你們加掛一節車廂。」
幾個大男孩提皮箱，我們負責拿剩下的包包， 盧 小姐提著急救袋。上星期，我看見她在提袋裡裝了毛巾、藥品和飛燕草，以免有跳蚤偷渡上車。當然，我們這些來自聖克里之家的小孩不可能有跳蚤，但是那些來自其他收容所和街上的小孩就很難說了。
「要去找收養家庭嗎？」列車長問蘿拉，「哇，你看起來好漂亮啊！」
「謝謝，」蘿拉說。她雖然只有五歲，但是在聖克里之家，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注意禮貌。
「祝你好運，」他對我說，「我聽說西部還有很多人要收養小孩。」
盧 小姐說：「的確是這樣。」
「不過，今年到西部的人沒有去年多，」列車長又說，「一八七七年那年的孤兒人數最多。」
我們上車了。火車上的椅子很硬，我讓蘿拉坐在靠窗的位置，我們可以在髒髒的窗戶玻璃上看見自己的影像。她穿著那件藍色的新外套，上面有亮晶晶的鈕釦，頭上的軟帽下露出耀眼的捲髮。我也看見自己那張瘦長的臉，一點都不好看。我知道蘿拉一定會在第一站就被選中。
「瑪莉？」她又抓著我的手，「他們會不會相信我們是姊妹？我們看起來不太像，可是我不要和你分開，如果他們要把我們分開，我們就別去……」
「噓！」我輕輕的出聲。但是 盧 小姐已經聽見了。「你們說什麼？」她問，「就算假裝是姐妹也沒用。」她的口氣和緩下來，「你們聽好，大部分的人都只要一個小孩，不要為了彼此搞砸這件事。」
沒關係，我對自己說。我的手指慢慢滑進口袋，摸著那根軟軟的羽毛。她會在那裡，她一定會要我。
火車開動了，我們快速平穩的前進，經過貨車場、經過許多舊房子和一排排晾在屋外的衣服，經過倉庫，然後進入鄉間，那兒有好多樹，結了滿滿的蘋果。我知道蘋果長在樹上，但是從來沒有親眼看過。
盧小姐叫我和另外一個大女孩金恩，拉起一條毯子隔開男孩和女孩，她打開一個皮箱，把舊衣服遞給我們，要我們換衣服。她說：「我可不希望你們在第一站就看起來髒兮兮的。」然後她拉著毛毯讓我和金恩換衣服。我們把新衣服疊好，放進皮箱。
過了一會兒，我們用 盧 小姐帶來的麵包和材料做三明治，還喝了一些很濃的罐裝牛奶。天黑以後，我們就坐在位置上睡覺，互相倚靠著。車輪整晚不停的發出低沉的聲音，「喀噠，喀噠」。媽媽，我來了，等等我。
到了芝加哥，我們把所有的東西搬下車，搭另一班火車，繼續上路。離開紐約以後，過了好幾個白天和黑夜，現在車窗外只剩下一片起起伏伏、看不見盡頭的草地。
盧小姐說：「這裡叫做大草原。」她攤開自己帶來的地圖，指給我們看。 盧 小姐曾經帶別的孤兒做過這樣的旅行。她告訴我們，現在該換上新衣服了。
才剛換好，就聽見有人喊：「伊利諾州，普特維站到了！」這是我們的第一站，我們的最後一站是愛荷華州的遠方站。
小小的月台上擠了一群人在等我們。「咻！我的老天爺啊！」桑奇看見那麼多人，喘了一大口氣。桑奇和他父親從英國利物浦搭船到紐約，然後父親就離開他了。桑奇說話的方式有點滑稽。他緊跟在盧小姐身後第一個下車。
月台上有個男人，他有一台用三角架支撐的大相機；那裡還有幾匹馬、馬車和幾隻汪汪叫的狗。我看了一眼，就知道媽媽不在那裡，她可能在更西邊的地方。
有個男人帶我們到市政廳，所有的人跟在後面，好像在遊行。 盧 小姐叮嚀我們：「面帶微笑，高興一點。」
我們坐在台上，鎮裡的居民打量著我們，他們隔著外套摸摸男孩們的肌肉，嘴裡喃喃的說著：「這個不錯」、「他可以幫忙收割」之類的話。桑奇和另外兩個大男孩很快就被帶走了。他大聲的對我們說：「再會啦，朋友們。」
瑪薇被一個瘦小的太太挑中。瑪薇長得又高又壯，圓圓的臉上有一對非常甜美的小酒窩。
「杜莎！」那個瘦小的太太對另一個瘦小的太太大叫，「看看我挑的這個，她一定能幫我做不少家事呢！你也該為你們家挑一個。」
盧 小姐邊簽同意書邊說：「瑪薇是個可愛的女孩，對她好一點。」她緊緊的抿著嘴，「會有專門的人來看這些小孩過得好不好。」
「小姐，你認為我會對她不好？你是這個意思嗎？」 那位 太太瞪著 盧 小姐，「你要我把她還給你嗎？」
盧小姐不說一句話，把同意書交給她，那個瘦小的太太就帶著瑪薇走了。
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，那個女人有一個柔軟的皮手筒，那個男人拄著一支金質握把的手杖。我的膝蓋一直在發抖。
「哦，賀博，你看這個小女孩多可愛啊！」女人微笑的看著蘿拉，「賀博，我們選她好嗎？好不好嘛？！」
蘿拉緊緊拉著我的手，小聲的說：「她是我姊姊，如果你們要我，能不能也要她？拜託拜託嘛！」
「哎呀！」那個女人看著 盧 小姐，「我們沒辦法兩個都要，我們只想要一個小女孩。」
「那當然，她們不是姐妹，只是朋友，」 盧 小姐很快的說，「蘿拉，快站起來。瑪莉，你幫幫她。」我必須很用力才能把羅拉的手指扳開。
那個女人彎下腰，「你知道馬車上有什麼東西在等你嗎？一隻小狗耶，給你的喲。」蘿拉哭著說：「我不要小狗，我要瑪莉。」
盧小姐和那對夫婦簽了同意書，他們就把蘿拉帶走了。蘿拉一直哭，不停的回頭看，我也哭了。
不過，我倒覺得自己沒被挑中是一件好事，我必須等媽媽。她把我留在聖克里之家的那天，蹲在台階上當面對我說，她會回來接我。她當時在吉爾森雞肉工廠裡工作，頭髮沾了一根白色的羽毛。我拿下那根羽毛，輕輕貼在臉頰上。
她說：「我先去西部開創新的生活，再回來接你。」「什麼時候？媽媽，你什麼時候來接我？」淚水從我的臉頰滑落，黏住那根羽毛。她說：「聖誕節以前。」我已經等了好幾個聖誕節。現在，我也要去西部了。
剩下我們九個小孩又回到火車上， 盧 小姐要我們繼續穿著這身好衣服，因為很快就到下一站了。到了吉爾本，我們在一間五金行前排排站。
一個男人說：「我還以為普特維那裡的人，已經把所有強壯的男孩都挑走了，幸好……」
艾迪只有七歲，但是他被挑中了。有一個會倒立、還會從別人耳朵變出釦子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的男孩也被挑中。
等火車裝好木材和清水之後，我們這些沒被挑中的小孩又回到車上。
盧小姐擦乾眼淚說：「再怎麼樣也比在紐約街頭流浪好。你們大多數都會找到很好的家庭。」
蘇珊說：「我們才沒有在街頭流浪呢！」蘇珊和蘿拉一樣，都只有五歲，可是她一點都不可愛，又沒有禮貌。她也住在聖克里之家。
「我們沒辦法永遠照顧你們，」 盧 小姐用白色的手帕擤了擤鼻子，「我們必須空出一些房間給其他需要照顧的孤兒。」蘇珊做了個鬼臉。
下一站是葛洛法，等我們的人不多，我媽媽也不在那裡，她到底在哪裡呢？她應該知道我可能在火車上，因為 盧 小姐說，所有的報紙都報導了我們的事──「聖克里之家的小孩已經上路了」、「小孩需要收養家庭」……報紙列出了每一站的站名，我相信媽媽一定在其中一站等我。
等等我，媽媽，我來了！在聖克里之家的時候，我每天晚上都希望我的思念能穿過黑暗，飛到遠方的媽媽身邊。媽媽，你不必來接我，我就要去找你了。但是，她在哪裡呢？
在葛洛法，他們要我們在鐵道旁排成一行。蘇珊一直嘟著嘴抱怨，她說新靴子把她的腳弄得好痛。
有一對看起來很和善的男女走到人群前面，蘇珊一看見他們就不再抱怨，她露出微笑，張開兩隻手臂，大聲的懇求：「媽媽！爸爸！」
那個女人摀住胸口說：「詹姆斯！她在教我們呢！」男人將蘇珊一把摟進自己的臂彎裡，他說：「我們要她。」蘇珊問：「我可以養一隻小狗嗎？」男人笑著說：「沒問題，小甜心。」
一個戴著眼鏡、鏡架上還綁著細繩的小男孩，和另外兩個男孩也被挑中。
「沒什麼好選了，」一個女人沒好氣的說：「下一次我們得坐火車到普特維去選。
我心裡有一種深深被刺痛的感覺，媽媽不要我，其他人好像也不要我。我並不希望自己被挑中，因為媽媽可能就在下一站等我。但是如果她不在那裡，怎麼辦？
剩下我們三個小孩跟 盧 小姐一起回到火車上，她給我們一些薑餅和在葛洛法買的罐裝牛奶。牛奶的味道好甜。
她說：「孩子們，不要垂頭喪氣，我們來唱詩歌吧。」她開始唱「耶穌愛我」，我們都沒出聲，她一個人把三段歌詞都唱完。
我們離蘿拉很遠了，不知道她的小狗有沒有名字？如果有人領養我，我會請求他們帶我去看蘿拉，我也會告訴他們，她就像是我的親姐妹。
列車長大聲喊：「懷想站到了。」有四個人在車站等我們。我媽媽不在那裡。
我和另外兩個叫艾美和杜西的女孩，搖搖晃晃的下車，我們偷喵瞄對方，心裡猜想我們三個人誰最好看。其實，她們也不漂亮。我喉嚨裡還留著牛奶的味道，覺得有點想吐。
一對夫婦帶走艾美和杜西，「買一送一，真划算。」那個男人開玩笑的說，雖然這根本不是什麼買賣。
盧小姐向另一對夫婦說：「瑪莉很會帶小孩喔。」她的語氣有幾分懇求的意味，手裡握著最後一份同意書，那份屬於我的同意書。
那個男人粗聲粗氣的說：「我太太會照顧我們的小寶寶。」「我們只是過來看看，」那個女人說：「不過……」她從袋子裡拿出一個蘋果給我，「拿著吧，孩子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我低頭看著蘋果，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。
火車的汽笛響了，我跟著 盧 小姐一起上車，我知道，只剩一站了，最後一站。
盧 小姐說我應該把蘋果吃掉，她有帶毛巾，可以幫我把手擦乾淨。但是我說，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吃。
我們看著窗外，沒有說話，也沒有唱歌。她要我脫下帽子，她要幫我梳頭髮。她說：「這條路一直下去，有一間不錯的旅館，如果下一站沒有人，呃，我們就繼續前進。我很高興有人陪我，回程的路上有個伴也不錯。」
列車長大聲喊：「遠方站到了。」真是個奇怪的站名，好像它覺得自己真的很遠，好像它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。
我戴上帽子，手不停的發抖。一對夫婦站在馬車旁等待著。那個女人矮矮胖胖，像個圓圓的餃子；她穿著一件厚重的黑色洋裝，戴著一頂塌塌的、男人的帽子。她不是我媽媽。
盧小姐輕聲的問：「瑪莉，準備好了嗎？」我縮在椅子的一角，「還沒，」我小聲的說：「還沒。」
盧小姐牽著我的手下車，那個男人很高，有點駝背。他脫下帽子，那個女人仍然戴著帽子。他們看起來很老。女人的手裡拿著一個木頭做的小火車頭。
那個男人問 盧小姐：「你們就是……？」「是的，」 盧 小姐用手肘輕輕的把我推向前一步，「這是瑪莉。」
「只剩……」女人把話嚥了回去。我知道她想問的是：「只剩下她嗎？」但是她沒有說出來，只是專注的看著我，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溫柔。我一直覺得，媽媽就會那樣看我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這個女人好像瞭解我，她知道那種沒人要的感受，即使我心裡還在等媽媽來接我。她瞭解我的痛苦。
「我叫狄莉，」她對 盧 小姐說，「這是我先生白洛克。」她把手中那個玩具火車頭遞給我，「這是我們送你的。」
「我不是你們想要的小孩，對不對？」我說，「你們想要男孩。」那個火車頭有紅色的輪子和藍色的煙囪。
白太太說：「不騙你，我們本來的確想要男孩。」 白 先生在一旁插嘴：「不過，我們也喜歡女孩。」
白太太瞇著眼睛看著我說：「我知道，我和洛克也不是你想要的。我和洛克結婚的時候，兩個人都已經很老了。以前我總認為自己會找到一個更帥的丈夫呢。」她輕輕拍著 白 先生的手，他們微笑的看著彼此，我看得出來他們很喜歡對方。
「有時候，你最後得到的會比你原先想的還要更好。」 白 太太說。。
「嗯。」我不再期待媽媽出現，她不在「遠方」，她根本不在這裡或其他任何地方等我。
「我……」我把手伸進口袋，拿出那根羽毛。當我把這根羽毛從媽媽的頭髮上拿下來的時候，它還是白色的，現在已經變黃了。我用手指撫平它。「這是我送給你們的。」
「哦，謝謝你。」 白 太太把那根羽毛插在她的帽帶上，它插在那裡的樣子很特別，好像它原本就屬於那裏，好像它終於找到自己的地方。
白太太接過同意書，她看看那些文件，再看看我，「你願意跟我們回家嗎？」我小聲的說：「好。」
盧小姐微微向前親吻我的臉頰，她問：「瑪莉，你現在準備好了嗎？」
「我準備好了。」
【開往遠方的列車延伸閱讀】
《雨小孩》，文：蘿拉‧克羅斯，圖：吉姆‧拉馬奇，翻譯：方素珍，出版者：三之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，1998年08月。
《山月桂》，作者：瑞雪爾‧菲爾德，翻譯：劉蘊芳，出版者：台灣東方出版社，2002年08月。
《長腿叔叔》，作者：琴‧韋伯斯特，翻譯：艾柯，出版者：晨星出版社，2002年08月。
《她只是個孩子》，作者：桃莉‧海頓，翻譯：陳淑惠，出版者：新苗出版社，2001年03月。
《成長的日子》，作者：蒙永利，圖：伍敬賢，出版者：九歌出版社，2001年01月。
《母親》，文：高行健，圖：幾米，出版者：聯合文學出版社，2001年。
《少年小樹之歌》，作者：佛瑞斯特‧卡特，翻譯：姚瑞昌，出版者：小知堂，1999年08月。
《又高又醜的莎拉》，作者：佩特莉霞‧麥拉克倫，翻譯：林良，出版者：三之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，1999年01月。
留言列表
